魯中晨報記者直擊“資本運作”亂象
發布: 2011-08-30 11:02:13 作者: 貴銀 來源: 魯中晨報

傳銷:拉人交錢才賺錢
8 月12 日23:30 許,廣西南寧吳圩國際機場。
記者比約定的時間晚了近兩個小時,于全友(化名)說他的心一直懸著。與于全友一起在機場等待的還有黃言、徐珊珊。
“這是徐總、這是黃總。”于全友介紹。
爽朗的笑聲不時從32 歲的徐珊珊口中發出,“終于把你盼來了。”在與記者握手的剎那她很用力,“累了吧,咱們是在南寧吃飯,還是到北海吃飯?”她征詢著記者的意見。“飛機晚點,非常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現在還不餓,在飛機上已經吃過了,去北海吧。”也許這正是徐珊珊期待的結果。
黑夜中記者與三人一同上了一輛尼桑轎車,車上還有一名30 多歲的司機,于介紹說,“這是楊總,是咱們公司的領導。”楊總熱情地握著記者的手,像久別重逢的朋友。徐珊珊坐在副駕駛位置,在后面于全友和黃言分坐在記者兩側,記者被很安全地“保護”起來。
車在黑暗的高速中前行,從南寧到北海3個小時的行程中,幾位“資本運作老總”并沒有與記者有更深入的交談,偶爾的交流大多集中在天氣上。
因為沒人說話,記者和于全友此前約定的種種暗語并沒有發揮的空間,對于其他三位老總也無從了解。
8 月13日凌晨,轎車停靠在北海市中心一小區里。
“到家了,可以好好吃點飯,休息下了。”黃言看上去興致很高,他的話很快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黃言口中的家在這座樓的四層,推門進去,一男一女兩名中年人,笑容可掬,還輕輕鼓掌歡迎,甚至給我們每人一個擁抱,雖然夜已深,但是氣氛卻異常活躍。
記者的姓氏后也被冠以“總”字,也直到此時記者才理順面前幾位“老總”的關系:徐珊珊是里面最大的“總”,“楊總”和黃言都是她發展的,于全友和屋內的一男一女都屬于“孫子輩”的。因為記者也已經“加入”,所以酒桌上很多話并不避諱,當然更多的是故意說給記者這個新加入者聽的。
“現在往北海來的人越來越多了。”“想做資本運作的人太多了,擋都擋不住。”“徐總,聽說你上個月掙的那50 萬,要拿出10 萬去出國旅游?”
夜酒持續的時間并不長,1 個小時后,徐總和一男一女離開。這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楊總、黃言各一室,我和于全友一室。“現在發展得太快,我們過幾天得再租套房子。”黃言說。
“說話要注意,你雖然已經‘加入’,但是他們現在還是對你保持著警惕的。”在房間內于全友壓低聲音提示記者,“在屋內少說話,有攝像頭。”
于全友來自山東淄博,2011 年4 月被親戚黃言以“做生意”為名發展成新型傳銷——資本運作(也稱純資本運作)的一員,成為黃言的下線。在此后的4 個月,記者成為于全友的朋友,因為他發現自己被騙了,這個組織是一個徹底的傳銷組織,但為時已晚,他已經加入了這個傳銷組織并交了69800 元錢,而且他發展了自己第一個下線——他的妻子,他又交了69800 元。
6 月、7 月,記者和于全友先后兩次在淄博見面后決定,記者再次潛入這個組織。8 月12日是記者和于全友相約見面的日子。此行記者的身份是一名商貿公司的業務員,和于全友是朋友關系,并已經被于全友所動員,加入資本運作這個傳銷組織的錢已經打入了于的個人賬戶,記者將接手的是于的妻子69800 元“投資”,這次來北海辦理轉讓手續。
北海的黑夜,并不安靜,除了大個頭的蚊子吸人血外,于全友說“資本運作”這個組織也在吸人血,“想想都很恐怖,我當初怎么就一下陷進去呢?天上掉餡餅的事真的沒有。”
于全友2010 年之前,是一名真正的小老板,在淄川有一家屬于自己的工廠,“我干了好幾年了,最近這一年廠子出現問題,市場競爭太激烈,我原來的一些產品被別人頂了,有了更新換代的產品,我沒跟上。”工廠舉步維堅,于全友度日如年。“我最后決定出去考察,也對我的產品進行更新換代。”于全友說他的這個想法剛產生不久,親戚黃言打來了電話,“他在電話里簡單地詢問了我的情況后,說人不能在一個地方吊死,要學會放手……”在電話里黃將于開導和教育了一番之后,“真誠”地告訴他:“我這里有一個好項目,你可以親自來考察,如果考察好了咱倆一起干,我現在就在這里……”就在于全友猶豫不決的時候,黃言突然來到了他的家,“他帶我去,這讓我下了決心。”
一切熱情的接待,在交錢之后歸于平寂,
“當時就想著掙大錢了。”
69800 元,于全友給自己買了一個傳銷者的身份,“那幾天給我規劃的掙錢藍圖,讓我很是興奮。”于交錢后,回了趟家,又拿了些錢回到了北海,他騙自己的妻子說要購買設備引進技術,而實際卻把這個錢給妻子也交了,還蒙在鼓里的妻子成為了他的下線。
傳銷組織通過黃言了解到,于全友還有幾十萬家底,于是又動員他給自己的孩子也“入股”,“到這個時候我才 開始思考,我們在靠什么掙錢呢?哦,是拉人交錢才能掙錢,就這么簡單,所有披在這個上面的外衣都是早已鋪設好的陷阱。”
13 日8:00 左右,房間內的幾個人都起床了,因為僅僅是“轉單”而不是新人考察,所以并不需要連續幾天的“聽課”和“洗腦”。“轉單”協議是在徐姍姍到來之后開始的,很嚴肅,記者連續簽了好幾次字,但是都是在一些空白的紙張上,并沒有原來想象中的條文,黃言解釋說“這樣安全”。
簡單的簽字活動結束之后,記者正式成為了新型傳銷資本運作的“成員”,以徐為首的幾名“老總”都紛紛上前握手祝賀。“希望你發揮自己做過銷售的長處,把你原來單位的同事、領導和你的客戶都介紹到咱們公司,讓他們都掙大錢,成為真正的有錢人。我保證明年這個時候他們肯定都對你千恩萬謝,你改變了他們的個人和整個家庭的命運,甚至是整個家族的命運,功高無量啊。”徐姍姍說話很有激情。而黃言對記者的表達更具有操作性,“你今天起就要仔細地衡量一下你親戚朋友同事圈子中,和你關系挺好又有一定經濟能力的人,先把這些人列個名單,然后把名單上的人再進行定位與分類,回頭我幫你研究下。”
“先是電話邀約,然后是見面,隨后是陪同他們來廣西考察。”于全友低聲告訴記者,“你需要在午飯前把名單列出來,每個名字后面你還要列上性別、年齡、從事的職業和職位、大約的收入、與你關系的遠近親疏等,我幫你列。”
列名單的過程也是思考的過程,這對每一個被騙加入資本運作傳銷組織的人來說都是極其復雜的第一次。按照事先記者與于全友的商議,記者提出要到院子里走走,這樣可以避免被監聽,“一邊走一邊思考,這是我的習慣。”記者的要求得到允許。
這個居民小區,綠化還不錯,有些還是別墅,小院里還有人種著菜,讓人感覺很愜意。“列好名單后,幾名老總會幫你共同研究,把你列的人進行分類,然后讓你和他們通話。”
于全友告訴記者,由于記者屬于直接加入且他在此前已經做了充分的工作,“這次你很可能參與到更大的行動中,你來之前他們找我談過話,關于你的情況做了詳細的了解,也可能進行了核實,你所說的那家單位(記者所說的那家曾經工作過的商貿公司)一定要談好,別出了紕漏,那樣我們倆都很危險。”
貴銀,你跟記者重名
記者被緊急培訓
“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們承認嗎?”
有節奏的掌聲。
“我的生活和工作狀態,你們羨慕嗎?”
有節奏的掌聲。
“我以前是做什么的,現在又做了什么,你們清楚嗎?”
有節奏的掌聲……
“李總”真實名字沒有人透露,但是他的“事跡”被很多做資本運作傳銷的人所膜拜:他年齡60開外,幾年前從淄博市某局副局長的位置上退下,三年前加入了“資本運作”,他發展的三條線都迅速擴張,臨淄、張店、周村、淄川、博山……他的三條線幾乎淄博各區縣都有人加入,他利用自己以前的身份開創了“新局面”,而他自己也成為“老總中的老總”,“曾經因業績好在人民大會堂受到國家領導人的接待”。
8月13日中午,記者見到了“李總”——一個看上去有些睡眠不足的老人,但是臉上始終帶著笑容。“我不知道現在大家手里的三條線發展的怎么樣了,但是我在這里還是要重復一下,你這三個下線就是你的三條發財線路,沒有他們就沒有你的今天,所以我們要善待我們的下線,要親如兄弟姐妹,在這里我還想強調下,你的親情線發展的還好嗎?你的朋友線發展的還好嗎?你的事業線發展的還好嗎?”
掌聲。
記者在樓下列名單的項目還沒進行完,就和幾名老總一起被“李總”接見了。
“別聽他瞎說,他現在的日子最難過,被他騙的很多人現在都找他要錢,他現在連家也不敢回,我都調查過。”于全友向記者小聲說,“什么被領導接見,都是騙人的,你來之前還安排我向你說我被國家領導人接見了,我感覺太假了,不好意思說,而他們卻經過鍛煉之后說得理直氣壯了!”
在新型傳銷組織資本運作里,對成員有一個重要要求就是“說謊一定要理直氣壯”,作為“說謊成真”的輔助——同樣的謊言要不斷重復,直到自己心里完全接受與認可為止。
這是個可怕的邏輯,“我們現在說謊,都是善意的,別人也許認為我們是在騙他們加入,但是你要明白我們這個騙都是為他個人發展好,當他明白我們的良苦用心之后肯定會發自內心感謝我們。”“李總”離開之后徐姍姍在找記者單獨談話時并不避諱“說謊”這個詞,“我們這些老總,包括我,都是被騙來的,來到之后經過仔細考察,現在高興地加入了,實踐證明我們這個方法是非常正確的。”
徐姍姍和他手下的幾名“老總”,把記者提交的二十多人的名單分為三個檔次:一是肯定加入的,需要立即邀約;二是抓緊聯絡可能加入的;三是長期觀察的。
可怕的謊言被不斷復制
“不深入其中真的無法了解,資本運作這個傳銷組織的可怕。”衛成紅(化名)說,“我算是完了,下半輩沒想到栽在傳銷上了。”
衛成紅是另一位深受“資本運作”毒害而醒悟的人,“一年的時間,我已經先后搭進去三十多萬,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傳銷就是一黑洞,看不見也摸不著,所有被吸進去的錢都被迅速稀釋。”他在2011年6月初給記者發來的短信中很痛苦,“剛加入時確實被他們說的我興奮異常,做夢都感覺錢鋪了一床,我的命運被完全改變,開著豪車衣錦還鄉,但那只是夢。”
8月13日,提前趕到北海的衛成紅多次給記者發了短信,希望能找個機會見面。“我入伙后,連家人都拉進來了,錢也是我交的,這些年掙的錢都投進去了,其中還有貸款。”
在于全友的幫助和“監督”下,記者與衛成紅在北海銀灘的海邊接上了頭,在不長時間的交流中,衛的所有言語都充滿了后悔和憎恨,“我現在想離開都不行啊,一是我30多萬都搭進去了,二是被我騙來的人怎么辦?那個該死騙我進來的家伙,真想殺了他。”
衛口中憎恨又想殺的人不是別人,是他的妻弟,另一個曾經躊躇滿志現在被追債的人。“看上去騙來人就有錢了,但是現在的人并不傻啊,騙來一個人也是有成本的,而且一旦交了這69800元錢之后,錢卻到不了你手上,上線,上線的上線,都張著血盆大口等待喝血,幾萬塊錢很快就被在線上的各個總們以各自的比例瓜分,人很多,一般到每個人手上并沒有多少錢,而到手的這些錢要用來吃飯、交房租、買衣服,在組織里穿著不能差,最好是名牌,沒辦法,不勞動不生產,只能去騙。”“其實我是個很善良的人。”一年前,衛成紅原本在博山有自己的一家小企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的小公司其實主要就是做銷售,就是銷售陶瓷。”衛成紅說,“我長這么大真的沒騙過人,特別是對自己的親戚朋友,騙人的事我真不干,而現在不一樣,騙人是正常生活狀態,我們現在每天都有一種負罪感。我在‘資本運作’呆了一年多了,所有的嘴臉我都看明白了,我也想通了,很多謊言被不斷復制,說一遍我們還臉紅,說多了也就麻木了,說了百遍千遍萬遍以后連我們自己都感覺那是真的,而且深信不疑。”
由于各自的身份和所處環境,記者與衛的談話時間較短,但臨分手時他那哀怨的眼神讓人記憶深刻,“你說我還有希望嗎?”
老總的非常規接見
13日下午,黃言正“輔導”記者如何給圈定的第一批親戚朋友打電話邀約他們來廣西,黃的手機響了。
半分鐘之后,他鄭重地告訴記者,“徐總和另一位老總一會過來,找你專門談話。”
這會是一次怎樣的交談?難道身份暴露?
臨時出現的變故,于全友并不知情,而且此時他并不和記者在一起。
十分鐘之后,徐姍姍和一名中年男子走進了房間,“這是賀總。”
兩只手緊緊相握。“辛苦了,辛苦了,昨天凌晨才到,這么早就進入工作狀態,年輕真好啊。”“賀總”看上去比記者大不了幾歲,“睡的還好嗎?吃的還習慣嗎?對你想做一番大事業的決心,我們都感受到了,謝謝你能成為我們組織中的一員,輝煌的事業從今天起我們將共同創造。”“這幾天我們邀請了中央電視臺做了個負面報道,你知道了嗎?”徐姍姍笑著問記者。“中央電視臺?負面報道?”記者故意驚訝地看著他們。“這兩天電視上可能就放關于我們的一些負面消息,哈哈,你應該有個心理準備,我們的事業就是這樣,發展速度過快,這不是國家的初衷,國家想讓我們發展慢一些,怎么慢?那么多人都看好的事業都想加入,怎么辦?只有做些負面消息,讓一部分意志不堅定膽子小的人暫時離開。”
看著記者仍然驚訝的表情,賀總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前年我也被警察帶走過,哈哈,當時我也嚇了一跳,但是很快我就被放了,大家都被放了,后來才知道是公司專門安排的,就是用來檢驗隊伍的。”
老賀打著哈哈,“很好玩,教育下就放,其實那些警察也不知道怎么教育,你想我們和警察一樣都是國家看中的單位,怎么會互相有摩擦呢?警察就說我們現在正在做傳銷,哈哈,你說這些警察可笑不可笑啊?哈哈。”話還沒說完,“賀總”就不管不顧的大聲笑著。
“一點都不可笑。”徐姍姍看上去很嚴肅,“我們的事業正在不斷壯大,但是每次總會有膽小的嚇跑了,說明我們的隊伍并不是每個人都那么堅定,當然我們只有每次說傳銷才能擋住那些膽小的人,人太多了,國家要調控啊,你看看現在的電視報紙不都在做傳銷這個報道嗎?這就是負面,這就是調控。”
徐的語調不高,但是語氣不容置疑,“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前年和去年咱們整個山東系發展太快,我們專門請了魯中晨報貴銀記者過來,連續發了好幾篇報道,不知道你看沒看過報紙。呵呵,貴銀這倆字和你名字重了倆。”
記者也笑,“哈哈,可能和我是雙胞胎。”“肯定和你不是雙胞胎,呵呵。”徐姍姍語氣中很輕松,“要是雙胞胎就好了,可惜不是啊,那是記者的筆名,就是為了我們進行調控而取的名字,貴銀,貴人,諧音,就是我們資本運作的貴人,你明白了吧?”“你知道為了這幾篇連續報道,我們花了多少錢嗎?三十多萬啊,我出面和貴銀談的。”老賀很嚴肅,“你的名字里也有貴銀兩個字,你是真貴銀啊,就是貴人,咱們這行就講究這個,好兆頭。”
記者緊張,愕然,尷尬,憤怒。
距離一下被拉近。
徐姍姍說,“這次找你談話,是讓你參加我們的遷網行動!下午就可以開始行動!”
遷網行動?
這是一個怎樣的行動?
手頭沒錢 撿菜葉為生
被打擊的傳銷大本營
遷往行動,確切地說應該是遷往前的考察活動。按照徐姍姍及其上線的說法就是國家進行調控,北海現在“從事資本運作的人太多,需要走一部分”,其實這正是國家在打擊傳銷方面加大了打擊力度,讓傳銷組織感受到了危機,他們需要重新找個“安全”的地方繼續發展,“我們現在并不立即遷往過去,主要是準備,各方面條件具備之后,就遷往。”
從北海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行駛之后,記者在徐姍姍、黃言及于全友的帶領下抵達南寧。
8月14日一早,徐姍姍公布的第一站考察居然是來賓,這大出記者的意料,因為此時的來賓正被全國媒體曝光,很多傳銷人員開始遣返。“去來賓并不是要在那里發展,主要是看看那里的情況,畢竟那里是我們組織曾經戰斗過的地方。”黃言說。
從南寧到來賓的路程并不太遠,一百五十公里左右,因為處在南寧和柳州之間,所以交通比較便利。
兩個小時后,記者一行四人抵達來賓火車站,火車站里的人大多操著外地口音。“基本都是搞資本運作的。”徐姍姍感嘆。“資本運作”已經讓這個廣西小城名聲在外。“這里曾是我們的大本營,最早搞資本運作就是在這里,后來都升級了,換好地方去了,而來賓還在搞資本運作低層次,就是入會交的錢比較少,什么人都可以加入,這和我們不一樣了。”黃言說,“這里搞資本運作一般都是幾千的,多的也才三萬多元,和我們的七萬元沒法比。”
徐姍姍一直在和于全友說,“這里的資本運作檔次太低,怎么會吸引大的資金?”“這些都是搞傳銷的,我們雖然不說也不問,其實我們都明白。”火車站旁一小超市的老板娘面對記者“這些人是做什么的”提問,給出了答案。“我們這里傳銷最流行,都是外地的,本地人誰干這個坑親戚賣朋友的事,缺德啊!”老板娘突然住了口, “你是干什么的,不要問這么多。”
菜市場撿菜葉的“資本運作”
和很多東部城市比起來,來賓屬于比較貧窮的。“我們進行資本運作就是要在國家的政策扶持下大力發展北部灣。”關于這樣的思想幾乎成為每一個傳銷者的心理暗示:我在為國家作貢獻,資本運作是國家允許下的少部分先覺醒的人所從事的行業。
在記者的建議下,四人分為兩個小組,在來賓城內轉了一下了解目前的情況。記者和徐姍姍一組,黃言和于全友一組。“師傅,到汽車站。”一上出租車,記者說出了目的地,司機打量了一下記者和徐姍姍,沒說話。
來賓火車站離汽車站很遠,基本上穿越整個市區,在行進的過程中,記者與司機套著近乎,關系也在不斷拉近,“我剛才以為你們是搞傳銷的。”司機終于沉不住氣了。“為什么?”“你沒看,現在工商、公安都在打擊傳銷,這些人到處亂跑。”司機說。“那你也不能判定我們是搞傳銷的啊。”“哈哈,因為你上車說普通話啊。”司機道破天機。在接下來的交流中,記者了解到在來賓本地人看來,很多外地人來搞傳銷都說著口音各異的普通話。“在我們這里說普通話的北方人基本都是搞傳銷的。”
記者四人再次會合的時候,徐姍姍對黃言和于全友說,以后大家無論在哪個城市呆下來都要盡量學說當地話,不然和當地人不好溝通。“我們現在都暫時離開了‘家’,這兩天負面調控得厲害,我們暫時都不回‘家’。”被徐姍姍稱為王總的男子是河南人,“有部分人暫時先回老家,有部分去了別的城市,還有些就留在來賓。”
在簡單的和這名河南男子交流中,記者了解到,目前來賓對“資本運作”的打擊力度還是比較大的,“直接找到了房東,不讓我們住了,房東讓我們暫時出去避避,過了這幾天再回來,大家都去了大廣場了。即使坐車走的,也是各‘家長’帶著到附近的城市去了。”
而在出租車司機阿青看來,“現在坐車走的那些都是身上還有錢的,估計也走不遠,不走的那些是真的走不了,因為他們身上都沒錢了。”阿青告訴記者,他幾乎每天早上開車通過菜市場時都可以看到傳銷人員在撿菜葉,“沒辦法啊,不去打工,誰給他們錢花啊,現在的人哪有那么好騙,想騙一個人是需要好長時間的,萬一騙不來,沒錢只有撿菜葉了。”“連飯都困難”是目前來賓很多從事“資本運作”傳銷者的現狀,這也是為什么徐姍姍所強調的“低檔次”,“我們整個山東系根本不可能發生撿菜葉的狀況,因為我們發展的都是老板和退休干部,他們能撿菜葉嗎?不可能。”
在北海,很多“資本運作”的傳銷人員平時無所事事地聚集在廣場上交流經驗。
“資本運作”已經讓這個廣西小城名聲在外。“這里曾是我們的大本營,最早搞資本運作就是在這里,后來都升級了,換好地方去了,而來賓還在搞資本運作低層次,就是入會交的錢比較少,什么人都可以加入,這和我們不一樣了。”黃言說,“這里搞資本運作一般都是幾千的,多的也才三萬多元,和我們的七萬元沒法比。”“哈哈,因為你上車說普通話啊。”司機道破了天機。在接下來的交流中,在來賓本地人看來,很多外地人來搞傳銷都說著口音各異的普通話。“在我們這里說普通話的北方人基本都是搞傳銷的。”
傳銷人員并不亢奮
在中央電視臺連續對來賓的新型傳銷——“資本運作”曝光之后,暫避風頭成了這個傳銷組織連日來的首要工作。
“在來賓不遠的一座廟的附近有很多人。”在取得徐姍姍和黃言的“授權”之后,記者與于全友打車去尋找。
這是一個被當地人稱為云霧洞(音)的地方,記者的到來很快引起了他們的警覺,但是因為所從事“相同的事業”又讓大家迅速拉近了距離。
“還沒掙到錢,怎么回去?”
“沒辦法,先躲躲再說。”
……
在與多名傳銷人員的接觸中記者發現,他們并不像想象中一些傳銷者那般亢奮,他們中大部分都已經從事“資本運作”兩年以上。
“我兩年都沒回家過春節了。”46歲的趙小武來自安徽合肥,“這兩年間來了多個親戚朋友,但是沒有一個加入的,后來我把我老婆帶進來了,錢還是我自己出的,她一直在老家沒過來。”這次被當地工商、公安打擊,趙小武說他曾經想回老家,但是最后又打消了念頭,“現在真的沒法回啊!”
在采訪中,記者發現這些被打擊的傳銷人員之所以有家不能回的重要原因是:已經沒有了回家的路費!
在與傳銷人員的交流中,記者發現錢的概念已經被無限放大。“我們一‘家’都沒錢了。”一名叫趙名淳的傳銷者甚至在記者面前說出了這樣的話,“從昨天到現在還沒吃飯,早上一早就得跑到這里躲著,到了晚上很晚才能回去睡覺,好在這樣的日子就這幾天,但是我們整個‘家’都沒錢了,現在是個問題。”
記者在趙名淳的再三暗示下,給了他50元錢,他很高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一個朋友就要過來了。”趙名淳擺弄著手機短信,看上去有些渾濁的眼睛中出現了些許的光亮,也許那是一疊鈔票,“來人就是來錢,你懂的。”頓了頓他又神秘地笑了,“我明天就要暫時離開這里,要到桂林去接人,我們的老總專門陪我一起去,見的是個有錢的老板,大買賣。”
在記者將離開的時候,趙小武接到通知:在山里需要堅持一周!
“堅持就是勝利!”趙小武對他的下線說,說話時他的嘴唇起了泡,人顯得很干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