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銷組織三日游
發(fā)布: 2010-06-29 09:30:24 作者: 高尚 來源: 財新網(wǎng)

2009年的暑假即將結(jié)束,這是一個完美的夏天,在家的生活往往使人忘卻了對未來的不安。晚上看完電視,去洗澡,正在揉搓我凌亂的頭發(fā)時,一條手機短信來了。“我是劉C,……,好久不見了”,忍不住的興奮,劉C是我高中同桌,一起打籃球的哥們兒,上了大學(xué)后就失去了聯(lián)系。短信聊了很長時間,從洗澡間聊到床頭。“到南陽來玩兒吧,我在這里復(fù)習(xí)司法考試,我和李HH都在這里……”,雖然受到他的盛情邀請,但我還是有點兒不想去。下一條短信,“你學(xué)的是經(jīng)濟新聞,我表哥在南陽電視臺,你過來可以跟他聊聊,對你有幫助”,這一下子擊中了我這個“積極向上”青年的軟肋。我決定去了,后面的事故也就開始了。
我知道我父母是不愿意讓我一個人去的,所以我瞞過父母,偷偷跑出去了。說到這里,給大家點兒建議,僅僅是建議,無論你走到哪里,都需要讓人知道,可以不告訴不想讓他知道的人,但必須要有人知道,這是生存之道。當然,如果你是個在逃分子,那還是免了吧。
2009年8月28日上午,乘上了到南陽的長途車,除了黑心的司機總是換車外,一路上風(fēng)景不錯,心情不錯。下午兩點半,經(jīng)過五個半小時,終于到了南陽,傳說中孔明的故鄉(xiāng),當時的我不知道,這次需要孔明的智慧才能逃離這個地方。“我到了”,給劉C去了短信,“在那兒等會兒,我們?nèi)ソ幽?rdquo;。好戲開始了。
寒暄
在車站看見了劉C,他身邊還有個不認識的兄弟。熊抱,劉C介紹道,“這是我朋友,王XZ,李HH回家了,過幾天過來”,熊抱。一路寒暄,從天南聊到海北,從高中聊到大學(xué),從男同學(xué)聊到永久的話題,女人。從女人又聊到高科技,電腦。
他問道;“你買本兒了沒?”,
我,“沒有,到學(xué)校后去買”。
“你準備買多少錢的?”
“5000——6000吧”
“你媽給錢?”
“我自己掙了點兒,老媽和老姐‘投資‘一部分’”。
“我還沒買,準備‘十一’買,你到學(xué)校就買?”
“對呀,不等‘十一’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時候價格也差不多。”
“那你的錢帶夠了?”不怕大家笑話,我很吝嗇,很在乎錢,因為我沒錢。所以我騙了他,“錢還沒到賬呢,等老媽和老姐的錢一到,就買”,其實那時候我銀行卡里有一萬,夠交他們3600的“入會費”。
從現(xiàn)在看,他談話的所有落腳點都是一個字,“錢”,當時幸虧沒有透漏真實,如果透漏了我的“家底兒”,也許后來他們也就不用大費周折的采用欺騙的手段了,直接就限制了我的自由。
傳銷組織有兩種手段,第一種,知道對方身上帶有現(xiàn)金或銀行卡,直接采取暴力手段,限制人身自由,這和綁架無異。第二種,對方身上沒有現(xiàn)金,就采取欺騙、洗腦的方式,引對方上鉤,直至親屬來“贖人”。關(guān)于“洗腦”,在后面詳細論述,這是個挺有意思的話題。
終于走到他們的住處,在一個小區(qū),房間面積120平米左右,兩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慶幸自己遇見一個比較高級的“組織”,而不是擁擠的出租小屋)。客廳很空,只有一張看起來像餐桌的家什,下面散亂著一堆撲克。兩間臥室里,只有一間里有一張床,另一個臥室里地上鋪著涼席。我們?nèi)讼聵琴I菜,劉C說還有三個人沒回來,也就是說,這房子里加上我有6個人住。并且還說,里面還有兩個女孩兒,聽到這兒,我不禁充滿期待,色心四起。
傍晚時分,兩位女配角和一位男配角出現(xiàn)了。簡單互相介紹了一下,知道了男的叫周GB,年齡二十六七,大家都叫他“豹哥”,西財?shù)拇T士。兩位女孩兒,名字忘了。年齡小點兒的,長得不錯,屬于乖巧玲瓏型的,如果不是跟故事關(guān)系不大,我愿意寫兩頁來形容。我們有共同點兒,大學(xué)生,剛畢業(yè)的或者沒畢業(yè)的,苦命的追尋未來。
一起做飯,一起吃飯,那個氣氛,真叫一個好,我已經(jīng)無法用其它的詞匯來代替。如果用英語的話,“perfect”。其樂融融,關(guān)懷無微不至(當然還沒有到某些傳銷組織里女孩兒替男孩洗腳的地步)。不過,我已經(jīng)感到非常好了。沒有電視,晚飯后,一起打牌直到十點多。大家都累了,都回去睡覺。我們睡地板,兩個女孩兒睡床。晚上我跟劉C聊天,聊了高中、大學(xué)的生活,聊了女人。然后
我問劉C,“這房子是你們租的?”
“不是,是我表哥租的,他以前在這兒住,后來搬出去了。”
“房租多少?你把房租交給表哥?”
“很便宜,一年就一千多塊錢”
我有點兒疑惑,這里是南陽的城區(qū),物價也不至于低到這種程度吧?
……
“明天我?guī)闳地方,有個講座,咱們?nèi)ヂ犅?rdquo;
“聽啥狗屁講座呀?在學(xué)校都不聽。”他也沒說啥,然后繼續(xù)下一個話題。
繼續(xù)聊到12點,然后大家都睡了。
講座
第二天早上,我們出去閑逛,但劉C和王XZ有他們的計劃,閑逛到了他們原定的地點,我被“強拉硬拽”的弄進了講座地點。這是個廢舊的建筑,聽說是南陽市以前的法院(靠,他們夠膽,在法院的地頭搞傳銷,不過也可能法院根本不在意他們干什么,只在乎那些租金)。劉C對我介紹說這里有很多畫室,音樂班,舞蹈班之類的,一瞬間,我還以為我到了南陽的“七九八”。
推開“講座”的那間屋子的門,我一下子被鎮(zhèn)住了,里面的人立刻全體起立,我們享受了貴賓級的待遇,簡直懷疑我是否曾經(jīng)辦了個VIP白金卡,每一個與你位置接近的人都主動和你握手,并且還帶有60度的彎腰。我們走進了專為“我們”而留的位置坐下,中間兩排空著,正是為“我們”這些“新入道兒”的人而留的,當然這里面不包括我的兩位“朋友”,他們可是“老手”,不知道帶進了多少像我這樣的“菜鳥”。
講課開始,演講者好像是什么級別的“教授員”,反正就是個“成功人士”。對于我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浪蕩青年來說,堅持聽4小時的課是多么的難,不管你是哪門子“成功人士”,只要我感覺到你SB,立刻我就用無言和跑神兒來反抗。但其實我開始還是有一些好奇的,想聽聽到底講的什么。
“老師”開講了,一上來就開始講“三商法”,讓我摸不著頭腦。我還是學(xué)了點兒市場營銷和管理學(xué)的,也是讀了點兒菲利普.科特勒和彼得.德魯克的書的。再仔細聽聽,“老師”在煽動“民族情緒”,進而講一些“陰謀論”,講什么外國企業(yè)如“安利”和“完美”怎樣的瓜分中國市場,然后國家暗地里贊助“民族企業(yè)”反擊之類的東西。
講個細節(jié),“老師”說,“我們在建立中國自己的渠道,國家是我的‘后臺’”,
“你們拿到的工資單以后都是以GK開頭的,知道GK是什么嗎?‘國庫’的拼音縮寫。我們的‘工資’都是從國庫中直接支取的,跟公務(wù)員一樣。”
聽到這里,再聯(lián)想到氣氛,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感覺這像是“傳銷”,但我還是有點兒不相信,我樸素的認為劉C是不會這樣騙我的。我還是警惕起來,妄圖趕緊逃離這個地方,以為逃離這里就遠離了“組織”。
十二點了,“老師”講課終于講完了,我以為這樣就結(jié)束了,但沒想到老師說:“下面是會員交流時間,會員們可以互相交流”。“我不能在這地兒待下去了”,心中暗想。我推開熱情的、拉扯著我的、渴望交流的人群,擠到門口,準備出去,但門口的兩位“把門兒的”很不情愿,急忙請求道;“您再坐會兒,您再坐會兒”。我顧不上這些了,用蠻力擠出了大門,嘴里念叨,“我出去抽根煙,憋得不行了”。我就這樣逃過了第一次“講課”的后半段兒。劉C追上來,問我為什么走,我說就是不想聽了。他又問我:“你覺得這講座怎么樣?”我糊弄他,不做回答。他又繼續(xù)追問,我被逼無奈,只好說了句,“感覺像是傳銷”。他立刻說,“這不是傳銷,這不是傳銷……”。他強調(diào)了兩遍,使我更加生疑。
街角的等待
吃過午飯后,從屋里出去轉(zhuǎn)悠,外面下雨了,還有點兒冷。我們到白河邊兒上打了一會兒臺球,雨中的白河很美,河面上蒙著一層紗,仿佛河的這端是現(xiàn)實,對面則是虛幻。
打完臺球,游覽了白河,我們?nèi)顺鋈マD(zhuǎn)悠,現(xiàn)在想來,那時候我一直是被牽著鼻子的。因為當時的我不知道,再過大約一個小時,我會欣賞一場精心編排,并且只為我一個人準備的戲劇。說我是甕中之鱉也好,說我們是被關(guān)在籠子里互相撕咬的猴子也好,說我們是角斗場里的角斗士也好,反正當時的我充當了“朋友”的“午餐對象”,而“朋友”也只是更暴烈強悍的老頭子們的調(diào)味品罷了。
外面很冷,我們?nèi)宿D(zhuǎn)到一個天橋,他倆問我,“你冷不冷?”“當然冷”,我回答道。“前面有家麥當勞,咱們到里面坐坐吧,里面有暖氣”。我們就這樣穿過天橋,走進了麥當勞。進了麥當勞,我們找了個桌子坐下,突然劉C起身,對旁邊的一個女孩兒打招呼,“××,你怎么在這兒?”女孩兒回答道,“剛下班兒,外面下雨,就進來躲雨。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劉C對我介紹說,這是他表哥的一個學(xué)妹。他跟劉C互相寒暄了幾分鐘,互相問了雙方最近的情況,最后問劉C,“你同學(xué)來了,你帶他到哪里玩兒了沒?”,劉C靦腆的回答,“去白河轉(zhuǎn)了轉(zhuǎn),打了會兒臺球,今早上去聽了個講座,在老法院”。他轉(zhuǎn)對我說,
“那個講座我以前跟我男朋友一塊兒去聽過,感覺挺不錯的,你覺得咋樣?”
我直言相告,“講的很垃圾,單從市場營銷和經(jīng)濟學(xué)上來講,漏洞百出,……”(學(xué)好經(jīng)濟學(xué)是多么重要呀)
“她講的那個‘三商法’,我感覺挺有啟發(fā)的呀?”
我又開始賣弄自己的“專業(yè)素質(zhì)”,逐條開始批判,看到對方是一個女孩兒,我賣弄的更起勁了。
進而她談到了“講座”的氣氛,問問我的感受,我有點兒賣弄的過度了,又一次犯了個低級錯誤,這個錯誤現(xiàn)在看來,如果我再犯一次,我就會被立刻用暴力限制自由。我說道:“感覺像是傳銷”,我又一次的點出了他們的硬傷,戳中了他們的軟肋。他們估計只剩下最后的一點兒忍耐力了。
一點兒建議:進入傳銷組織后,如果他們沒用暴力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只是采取欺騙的手段,千萬不要點破,你的每一次點破都在磨掉他們的忍耐力。
她也開始侃侃而談,甚至在某一刻,我有種頭暈耳鳴的感覺。我理清一下大腦,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她跟我說了將近兩個小時,在這個時間段兒里,劉C和王XZ沒有插一句話,而她始終沒有把她的注意力分散到兩人的身上,她的所有談話都是單向的對我展開,仿佛世界上只有我倆,我又感受了一把和前女友在一起的感覺,但她不是我女友,我也不可能做她的男朋友,所以,這太不符合常理了。這也太不近人情了,她在兩小時里竟然沒和劉C、王XZ說過一句話。我頓時產(chǎn)生了疑問,感覺這是一個圈套,他們提前布置好的套,等待我鉆進去,但我在心里還是接受不了“劉C騙了我”這一個事實,我還是不敢確信。但我開始對劉C和王XZ在心理上設(shè)了一道防線,開始觀察每一個細節(jié),口中也不再出現(xiàn)“傳銷”這兩個字。
她約我們明天和她一起去聽聽講座,看它是不是傳銷,我拒絕了。但我不知道拒絕并不能把“講座”拒之門外,因為時間無法被切割。
回到住處,我們6人一起做飯,一起打牌,一起聊天,氣氛還是那么的融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年齡小的女孩兒在打牌時還對我拋了幾個媚眼兒,現(xiàn)在想來,她的媚眼不單單是因為我手中的牌、也不單單是我長的帥,也許更多是我長的像她的“午餐肉”。一夜無事,挨到黎明。明天的故事更加精彩,難怪有人說,“The world is a stage”。
講座后的團契
早上醒來,按照他們的“既定方案”,我還是被“拽”進了“講座”,跟昨天一樣的路數(shù),一樣的講課內(nèi)容,不一樣的僅僅是換了位“成功人士”,一個令我看了沒有一點兒美感和肉欲的女人。我不能虛度光陰,所以我拿出手機,玩兒俄羅斯方塊,不得不說,這次是我玩兒的最高分,之前和之后都沒有過。偶爾聽到他們公司的名字叫“美蓮曼”,產(chǎn)品是一種化妝品,但它們不負責(zé)生產(chǎn)產(chǎn)品,產(chǎn)品由一個叫“眾誠”公司的代理,用她的原話說就是,“我們和眾誠公司只是合作關(guān)系”“我們的產(chǎn)品只有達到一定級別后才能見到”。當然,他還許諾,能讓我們在一年內(nèi)賺到一個億,并且還詳細論證了我如果賺不到一個億就對不起父母、姐妹及所有親屬朋友的原因(論證過程的真TMD爛)。他們不會傻到直接說“傳銷”二字,僅僅說是“渠道建設(shè)”。
講座結(jié)束后,有一位稚嫩的男孩兒走上講臺致辭,就是祝愿那個“成功人士”做到更高級別的“成功人士”之類的東東。但令我吃驚的是,我發(fā)現(xiàn)那個男孩兒很眼熟,想了一會兒,知道他是我高中隔壁班的同學(xué)。世界真是小,并且充滿戲劇性,我們在同一地點,同一時間相遇,但我們扮演了不同的角色。
這次我沒有逃掉講座后的“交流會”,就像現(xiàn)在的我逃不掉很多學(xué)校里的“學(xué)術(shù)交流會”一樣。如果在保存我身家和性命的前提下,讓我選擇的話,我更愿意去參加傳銷組織的“交流會”,因為前者更具有戲劇性和諷刺意味,而后者剩下的只有諷刺意味。
熱情的拉著和我交流的也是一個西財?shù)难芯可ㄎ髫斦姹瘎。龅膶W(xué)生都不懂經(jīng)濟學(xué)么?),跟“豹哥”一樣。互相介紹完后,我清楚地記得他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一億大不大?”,以我這種桀驁不順和放蕩不羈的狂妄個性,我會讓他如愿嗎?不會。“我感覺不大呀?”,我禮貌的回答了他,心中暗喜,我一句話把他噎死了。換了個姐們兒跟我交流,也是同樣一個問題,口氣也一樣(你們能不能有點兒創(chuàng)意?)。我還是同一個回答,又噎死一個。周圍的人好像都不愿意跟我交流了,那刻感覺自己就像是《大話西游》里的唐僧,自己面對的就是兩個小妖,一個剖腹,一個上吊。我很孤獨,但我很快樂。
現(xiàn)在回想起當時的“團契”,感覺自己很BT,竟然在危險中因為捉弄別人而感覺很快樂,不知道我這是黑色幽默還是絞刑架下的報告。寫下這些話時,我也許應(yīng)該表現(xiàn)悲哀,但我只是想還原一種真實,我當時確實感覺很有快感,并且毫不恐懼。
關(guān)于洗腦
聽說過傳銷組織肯定都聽說過一個詞兒,“洗腦”。這個詞兒聽起來就挺可怕,大腦里不能進水,所以不能隨便洗。
我逃出了“交流會”,安穩(wěn)的在床上睡了一覺。下午,我繼續(xù)閑逛,而他們兩個按照既定計劃引導(dǎo)我閑逛。在路上,我和王XZ交流了一下對車的研究。到了一個居民樓,劉C說:“前面不遠,我表哥的一個朋友住在那里,咱們?nèi)プ?rdquo;。我不愿意打擾別人,就問,“他現(xiàn)在在家嗎?不上班兒?”“肯定在,他下午都在家。”現(xiàn)在回想,他確實肯定在家,因為他在等我這個貴客,財神爺,午餐肉。胡同七拐八拐,樓梯七繞八繞,終于進了他的“家”。很小的一間屋子,不超過40平米,屋里擺滿了東西,亂七八糟,唯一顯得干凈的地方就是沙發(fā)。現(xiàn)在知道,那沙發(fā)肯定是提前為我而清理的。
互相介紹了一下,他是南陽某所大學(xué)的往屆畢業(yè)生,現(xiàn)在代銷“人血活蛋白”,據(jù)他稱全國只有兩家在賣,我一聽,立刻聯(lián)想到兩個詞兒“高科技”,“成功人士”,令我肅然起敬。又想了一下,“成功人士”為何蝸居在此一隅?現(xiàn)在的我也想了一下,這和某些“概念股”驚人的相似。
不出我所料,最后的話題引向了“講座”和“三商法”,而不是正常年輕男人之間的“女人”。關(guān)于他們的談話套路,我懶得詳講,千篇一律,此處省略一萬字。
但他問了一個問題,使我很感興趣,他問我,“你相信洗腦嗎?”我當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說了“信”。往前回看,我應(yīng)該說“當然不信”來打消他們的疑心。但這個錯誤還不至于讓我陷入更大的危險。
“喝點兒水吧”,我當然要喝,跟他說了這長時間,我能不渴么?可憐的“成功人士”連四個杯子都沒有,我們只好用碗來喝。
“我中毒了”,這不是武俠小說里的臺詞,而是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實。我確實中毒了,但不是中了“鶴頂紅”之類的劇毒,而應(yīng)該是一種麻醉劑之類的藥物。它使我很瞌睡,頭有點兒迷蒙。曾經(jīng)幻想著自己和兄弟們走進一家黑店,然后我們一起喝酒,我被毒死之前喊道:“酒里有毒,兄弟們快走”,然后慷慨赴義。但這次,也許我只能喊出前半句,甚至連前半句就只能在心中叫喊。
喝完他的水,我開始聽不清他在講什么,只知道我心煩意亂,困乏之極,所以我好像一直的在答應(yīng),在允諾。最后走出他家門口時,我好像答應(yīng)了明天跟他一起去聽講座。
他和麥當勞里的那個她一樣,單向的和我說話,也不在乎另外兩個人,這次我確信了一個事實。劉C騙我了,這里是傳銷窩,我正在里面等待宰割,我知道我要逃出去,但我還是太天真了。
走到路上,頭不再暈了,我和劉C商量,說要回學(xué)校,劉C當然不答應(yīng),連忙問我為什么?“是我招待不周?”他其實在試探我是否看穿了他的把戲,我不是個演員,但這一刻我必須把我拙劣的演技發(fā)揮到極致。我連忙說不是,然后對他撒謊,關(guān)于撒的到底是什么謊?不說了,我都感到害臊了。
“李HH明天晚上到這兒來,咱們后天下午一塊兒走”,“我表哥認識一個司機,咱們可以做他的車到鄭州,多方便”,“每個月一號講座發(fā)工資,你走了多可惜?”傳銷能使一個人變成一個優(yōu)秀的演員,不光因為他要演給別人看,其實他自己也被自己的演技迷住了,分不清哪里是現(xiàn)實,哪里是虛幻。
我愛財,但我更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逃離
我要走了,我了解你們的悲哀,但這不能成為傷害我的理由。我知道你們生活的艱辛與困苦,但我現(xiàn)在只能自保。
傍晚,走到回住處的路上,我沒聽進去劉C和王XZ的每一句話。李HH明天早上要過來,而現(xiàn)在,身邊已經(jīng)有兩個人嚴密的看管著我,明天會是三個人看管著我,我明天早上前必須逃走。我初步把時間選在凌晨四點左右,那時候夜深人靜,我一個人溜出去不會被發(fā)現(xiàn)。但走到小區(qū)門口,我的計劃失敗了,因為小區(qū)門口有一道門,通知上寫著,夜晚十二點上鎖。
我要逃離這個地方,立刻,十二點之前。但走之前,我還有一些事兒要做。我以洗衣服為名,把我的衣服整理到了一塊兒。我心中計劃已經(jīng)周密,沒有破綻,沒有疏漏。最后我仍需要確認一下,確認一下我和劉C的友情,我以聽歌為名,借來了劉C的手機。對不起了,我翻閱了你的短信,看見了一條,署名是班長。
“……你四個月沒到學(xué)校了……,大家都知道你家里挺困難,上大學(xué)還是要以學(xué)習(xí)知識為主,心中那些想法到了社會上才能慢慢實現(xiàn),現(xiàn)在想不且實際……回來上課吧”。讀到這里,我確信了,我也很難過。
在逃離前的一段時間,我拿手機上網(wǎng),輸入關(guān)鍵詞“傳銷”“三商法”,出來的搜索結(jié)果令我意外,因為很多都與“大學(xué)生”這個詞相聯(lián)系。我要走了,我了解你們的悲哀,但這不能成為傷害我的理由。我知道你們生活的艱辛與困苦,但我現(xiàn)在只能自保。
“今晚我做飯吧,看看我的手藝……哈哈……一會兒我下去買菜去,我現(xiàn)在的力氣還夠做飯……哈哈……”,我熱情的對劉C說到。
“這里你不熟悉,還是王XZ下去買吧……咱們先聊會兒”劉C沒有任何懷疑的說。
王XZ下樓買菜去了。“我必須在他回來之前把劉C支走”,腦子里的念頭。
“有紙沒?我上廁所”,劉C給我拿來了紙。
“還有紙沒?我上廁所”,劉C又給我拿來了紙。
“我肚子疼,你這兒有諾氟沙星么?”
“沒”
“你幫我買點兒吧”
然后我把藥的名字寫在紙上,他還是還有所顧慮,于是給王XZ打了個電話,
“你啥時候回來?”,
“五分鐘后就到”。
“這五分鐘就是我的了”,我心中暗想。
他還是有點兒不放心的下了樓,當他關(guān)上門,我立刻把早已看好位置的東西裝進背包。我趴在窗口,看到他出了小區(qū)大門,向南走去。我立即飛奔下樓,走到小區(qū)門口,向北邊的一個胡同里跑去,我相信王XZ是不會走這條偏僻的小道的。七拐八拐,我終于出了胡同,到了公路旁,立刻攔了一輛出租,進門對師傅說:“半路上車到鄭州的長途汽車停在哪兒?”。師傅說:“在××駕校旁邊”。“到那兒去”,汽車開動。我沒有到長途汽車站乘車,我怕他們在車站等我,并且以我的經(jīng)驗,從車站上車比半路上車貴。所以,我選擇了在半路的“非法停車點”上車。
剛下出租車,手機響了,劉C打來的,我掛機了。又打來,我又掛機了。后來來了短信,所有的字都可以歸結(jié)為一個,“情”,他想用情打動我回去。我回了他,我欺騙他,編了一個理由,說我一會兒就會回去。當長途汽車上了高速,我感覺沒有必要再隱藏了。
我給他回了一條短信,“你們這是傳銷”
他再也沒有給我回短信,打電話,直到今天。有些人面對真相時很脆弱,這群人里面有他,也有我。
我不想高談闊論,事情到了今天,如果我們兩人能有機會相見,我不會指責(zé)或者謾罵,也不希望他有愧疚感。只是想對他說一句:“你我都不能一年掙足一個億。”
我走的時候還是忘記東西在劉C的住處了,一根牙刷,但我知道,我找不回來了。
半夜十一點,我回到了鄭州,鄭州的天空依然是紫紅色的,但我第一次有回家的感覺。
后記:當我到學(xué)校后,發(fā)現(xiàn)我們系一個同學(xué)也去“旅游”了,只不過他從八月一直旅游到十一長假結(jié)束。
寫下此文后,我一直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感情基調(diào),或許我需要用新聞的語體寫出,或者用一個圖表、數(shù)據(jù)。
用谷歌搜索關(guān)鍵詞“大學(xué)生傳銷”,獲得約11,500,000條結(jié)果。用百度搜索關(guān)鍵詞“大學(xué)生傳銷”,找到相關(guān)網(wǎng)頁約5,220,000篇。
我無法統(tǒng)計每一篇網(wǎng)頁里有多少大學(xué)生卷入其中,也沒有人統(tǒng)計過,但我知道他們都是和劉C一樣的個體。
今日新聞頭條
我也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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