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們日復一日在茂名尋親，依舊沒有大起色。每個早晨剛跟蹤完傳銷分子，家長就會早早來到打傳辦，寄望打擊行動能解救自己孩子出來。但每每到了現場，端掉窩點的快感總是轉瞬即逝，傳銷分子大多就地遣散或早已轉移。

      疲勞與失望縈繞著焦灼的家長，“為什么這里傳銷那么多？”一周以來的種種體驗和實地調查，記者和家長們都嘗試解開心中的謎團。

      傳銷分子越打越多？

      昨日下午，尋找女朋友的山東小伙鄭雷，在河西附近傳銷人員流動較大路段蹲點，發現了女朋友的上線謝娟，跟蹤上去，卻被七繞八拐地甩開了，女友窩點位置仍然未知。

      一度燃起的希望又熄滅，類似的復雜情況令打傳部門頗為撓頭。今年8月11日，茂名市打擊傳銷工作聯席會議上指出，“去年以來我市的打傳工作十分得力、成效顯著，我市已由原來的打傳工作二類地區降為三類地區，成績值得肯定。但是隨著非法傳銷活動的形式多樣化、網絡化、暴力化的新動向、新特點的出現，我市打擊傳銷違法犯罪活動的形勢依然嚴峻，不容懈怠。”

      尋親家長們不清楚是否“打傳成效顯著”，卻深切感受到“形勢嚴峻，不容懈怠”，他們覺得“傳銷分子在茂名仿佛隨處可見”。

      在人民廣場、新湖公園、江濱公園、南方書城，市體育館外圍一帶，每天早晨，都有少則十幾，多則百余名傳銷者準時出動。一次，記者坐著打傳車準備駛入工商局時，一位打傳隊員就指著車窗外說，“這幾個也是傳銷人員”，他們就在打傳辦旁100米的地方進出。

      據曾經深陷傳銷的小鄧講述，傳銷分子一般都在不同的城市有幾個點，家長來找來查，就需要轉移，這時會跟其它城市窩點的人聯系，那邊會有人接。“選點標準就是要好轉移，少打擊的。廣西傳銷很多，茂名與廣西相連，進入后又可以向湛江、陽江一帶轉移，也是一些傳銷窩點喜歡落戶茂名的原因。”

      傳銷分子當街走，執法人員沒奈何

      除了地理位置和歷史背景之外，捉放曹的執法方式，也讓傳銷分子打而不絕。

      茂名市打傳辦（不含縣級市）今年1到10月的統計數字顯示，打傳行動中共遣散傳銷人員1200人，搗毀窩點50多個，解救80多人。

      所謂的解救，是指一直想逃出來回家的，端掉傳銷窩點后，終于獲救，而剩下不想回家的，就叫“遣散”，這部分人，大多數繼續傳銷。

      執法部門將這種情況歸結于定罪難。

      在以往的司法實踐中，根據實施傳銷行為的不同情況，分別按照非法經營罪、詐騙罪、集資詐騙等犯罪追究刑事責任，這些定罪牽涉到非法所得。2009年刑法修正案七“組織領導傳銷罪”出臺后，有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的行為也可以被定罪，并不需要等到其獲得非法所得。

      但由于“組織領導傳銷罪”沒有具體的追訴標準，形成怎樣的層級制，發展多少人，才能定為組織、領導傳銷罪？刑法中沒有具體規定。

      按照茂名的做法，非法所得需要5萬元以上才能交公安處理，普通傳銷者不能拘留，也不能罰款。

      即使看到傳銷分子在街上走過，執法人員也對此無可奈何，“我們要抓現行，就像見到一個小偷，他當時沒有偷東西，我們也不能抓他”

      “抓了放，放了抓，違法成本太低了”打傳隊員也頗為無奈。家長們提出建議，針對茂名的情況，能不能制定一些針對性的地方法規，鼓勵民間力量、社區群防群治呢？

      市區出租屋成傳銷溫床

      茂名市打傳辦的總結顯示，當前的傳銷活動從過去以商品傳銷為主轉向以“拉人頭”、人身禁錮為主要形態。

      而這些人身禁錮的基地，便是茂名市眾多密集的出租屋。家長覺得傳銷猖獗的另一個表象是：與珠三角城市的傳銷窩點主要在市郊不同，在茂名，傳銷窩點卻在老城區也星羅棋布，頗明目張膽。記者每次跟打傳隊端點，從打傳隊出發，車程從沒有超過15分鐘。記者曾和家長追蹤到新福一街一個“上課”的窩點，就在茂名市工商局旁邊的巷內，離茂名市打傳辦不到200米

      在22日的一次行動中，打傳隊來到一個懷疑傳銷窩點，大門緊閉。房東不在，詢問物業管理人員，租戶的資料也沒有登記。“只要有錢，就可以有屋住”當地居民對這群異常的外地人相當熟悉，“只要一問，他們都肯說出窩點在哪”，而許多城市嚴格要求的外地人需辦暫住證制度，茂名也有，但當地人表示“這個很少查”

      久而久之，缺乏監管的出租屋就成傳銷溫床，吸引一批傳銷分子盤踞。

      打傳辦只三個人 很多部門沒有來

      與傳銷定罪不同，整治傳銷出租屋并不存在執法尷尬。據我國《禁止傳銷條例》第二十六條規定，為傳銷行為提供經營場所、培訓場所、貨源、保管、倉儲等條件的，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門責令停止違法行為，沒收違法所得，并處以相應罰款。

      這被國內多個城市證明是治理傳銷溫床的好辦法，在茂名卻一直沒有實行。“可以罰的，但我們沒有罰”，打傳隊副隊長劉建華坦言，“因為房東往往不在，要罰就得先停水停電，甚至沒收房產證或者法院貼封條才可以，這需要其它部門配合”

      早在2005年，茂名市打擊傳銷和變相傳銷專業隊（簡稱打傳隊）掛牌成立。打傳專業隊由公安、工商、法院、交通、銀行、自來水、電力等13個部門抽調人員組成，共有20人。打傳專業隊在市打傳辦的直接領導下。

      “但很多部門，根本沒有人過來”， 茂名市工商局城區分局的一位副局長說，茂名打傳隊辦公室就是城區分局經檢股的三個人。最近打傳任務重，每天他們上班時間去打傳，下班時間還要忙經檢股的事務。

      “其它部門派人過來（打傳隊），工資還是由原單位發，可能導致一些單位不愿意。但這是政府規定的，怎么能不來就不來呢？”城區分局的一位副局長深感不解。

      “我們一貫支持輿論監督，這會促使我們更好地與各部門協調聯動，解決問題”茂名市信訪局副局長陳木林希望，媒體的曝光，能夠成為相關多部門協調一致，形成合力打擊傳銷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