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這是本人在兩年前在青島對傳銷臥底采訪后寫的文章，當時只是從精神分析的角度進行解剖的，現在安利的模式也處于危機之中，直銷和傳銷如此之近，以至于很多傳銷組織就是拿這些企業做說服案例。傳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跟對產品的認知價值一樣，這里面肯定有個價值衡量或者認知的機理，說人性貪婪肯定太寬泛了，這篇文章擬從一個社會人的角度進行初探。 

　　一、傳銷是一個經濟社會現象也是一個個人價值現象 

　　直銷法和安利事件，對泛濫橫流的傳銷市場肯定是一個不好的消息。但是作為直銷的黑暗影子——傳銷（這是一個特定意義的詞匯）的約束作用——我們不應太過樂觀。促成一種人群行為成為一種社會現象，條件肯定不止一個，但其中肯定有關鍵力量。 

　　中國市場的不平衡性不會在一夜之間改善，而這個特征正是傳銷生存的社會經濟根基。經濟不平衡性不改善或者繼續惡化，對直銷扭曲的利用就不會根本改變。這與法律無關。 

　　精神特征是由經濟狀況決定的，但是又有其獨立的原因和現象，現在再回過頭來看那些傳銷事件就能夠不從人的主體性上去看待，環境很重要，但個人的價值認知也不應被忽略。 

　　因此當我們在使用“首惡從重、脅從從輕”的打擊工具進行傳銷的社會整治的時候，千萬別忘了個人價值觀的深刻性和普遍性以及合理性。 

　　認識的多面也有利于解決方法的多面。 

　　二、奴性與神性：“受害”怎樣界定 

　　參加傳銷的“受害者”（姑妄稱之）大都有一種暴富的僥幸心理：不勞而獲。在歷史上以我國長久而持續的地主土地所有制為淵源。相關的意識形態控制手段非常有效和成功。這區別于歐洲的領主莊園制，為什么在某些西方國家發展積極的東西到國內都變味了呢？生存的基礎是主要依據，但歷史遺傳的思維慣性肯定有其作用，那些愚民的政治意圖和神性崇拜的帝王意志都源于對基礎生活和生產資料的占有和獨占，在這個密閉的金字塔型社會結構中，模仿和崇拜是很自然的，而歐洲的領主莊園制則是一種較為開放的金字塔模式，相當的思潮都須經歷懷疑和辨證的接受前提，而且流派相對復雜，社會系統越復雜其合理性就越強。所以比較在中國更容易形成扎堆和迷信的蔓延現象，神性特別是超越現實世界的神性往往使人忽略過程而單純依賴結果，這方面不勞而獲就非常合胃口了； 

　　應當指出的是，就是在現在的中國市場依然存在如上兩種分層現象：　　　 

　　近代以來則是內外因誘導下的奴性思想，個人可以同時具備兩種身份：做奴才時是受害者，做老爺時是施害者。兩者一調換就出現傳銷在中國的人文現實。傳銷的主體是廣大不發達地區的貧困者。在政治和社會版圖上他們是弱勢群體，不遠千里萬里為著同一個目標走到一起來，想都不想（想也是白想，都是一些糊涂帳和白日夢）就一下子扎進了希望的冰窟窿：同樣的感覺給了我們同一首歌。幻想被遠方的什么東西突然拯救，這依然是封建神話運動的衣缽，只不過這次的對象確實在人間，那就是運氣。 

　　如果說以上的遺傳是外在的因素的話，那么知道了受害還不馬上走出來而是助紂為虐，不甘心犧牲，不愿放棄，這種小農經濟思想卻是參與者自己的思維驅動了。 

　　另外，明知故騙的原因不僅在于文化心理，往往表現出對社會信用的反感和失望，比如執法的聲譽，用法的成本，權益法的宣傳教育等等環節哪一環不行就有可能促使他們選擇冒險的但是成本低的神性拯救。技術、實證和文明心性在深刻的低等的浪漫主義群體里顯得勢單力薄。 

　　三、利益：矛盾被溫柔地包裝了　  

　　資本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從頭到腳、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滴著骯臟的血。資本瘋狂的實質還是人性貪欲的極至。得到第一次好處之后，總不舍得放棄，于是就有傳的生動性了。傳就是傳銷借以下線的擴大來提高自己盈利水平的手段，這和一般的市場營銷的所謂的市場占有率觀念一致。傳銷組織層“一顆紅心（錢），兩手準備”： 

　　一是到死都保證讓你在冰窟窿里折騰； 

　　二是讓你盡可能傳下去，在利益共享的機制和謊言下，讓你去“跑路途，灑熱血”，擴大市場份額。 

　　這是直接以人為生產目標，以金錢為媒介和目的的生產關系。人在體系里不再僅僅是紐帶，已經變成赤裸裸的生產工具和生產目標了，其體系之嚴密，其溫情之殘酷皆源于此，其卑劣性和欺騙性恐怕連大師也嘆為觀止。 

　　在利益面前，人會暴露出兩個極端：親情和冷血。傳銷使成員之利益環環相扣，象彌天大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加之高頻率和富于激情的講課方式所制造出來的共同敵人——貧窮，就在成員心理上淡化了他們之間的利益關系和沖突，強化了扁平狀的同命處境。即使貧窮真的不容質疑，那種激昂的戰斗熱情，那種浪漫的革命斗志，多少有點唐吉訶德的風骨。 

　　另一個殘酷的極端是廣大受害者在脈脈溫情下對金錢的極度爭奪和奢望。在中高層食利者與底基群體之間則是異常殘酷與兇險的欺騙之局。  

　　這些迷途的羔羊只看形式而忽視了實質，矛盾思維和辨別是非的基礎能力的匱乏使無數渴望遇到飛升機遇的人陷得越來越深。 

　　四、口才與現身說教：頭腦倒置 

　　自上而下的文明禮貌共識、語言演說能力的天才聚會都是背離這些人的生存現實的。連吃飯都成問題的人遑論什么口才！講究什么西裝革履！物質條件決定精神面貌，在思想上夸大催肥、超階段發展起來的空洞的人，因無相應的經歷和人文基礎只能是不勞而獲思想的鼓吹者和食利思想的實踐者。脫離實際，追求一步登天，不講實事求是的原則就是對唯物主義的反動、盲動和冒險的前期征兆，其合理性只能是核心人物為了將其食利的野心或價值觀進行到底而實行的貧民教育。這個階層的人數越多，他們的工作就越方便的多，其利潤上升的也就越快。可見，他們也是追求“更快、更遠、更高”的目標啊！ 

　　他們推出的在體系內致富的英雄人物、現身經歷、偶像宣揚就是大量的現身教育，無不在精神控制上具備并加強現實沖擊的力度，使他們的理論不至于空泛無力。不論看起來，還是聽起來是越來越像那么回事了。“恩，吃起來也一定不錯”。符合毛主席在蘇聯時提出的兩個要求：既好吃，又好看。 

　　“傷害人的往往是真感情”，欺騙人的亦往往是所謂的現實啊。 

　　他們為什么那么在意形象和語言呢？正說明著其內心的空洞、恐懼，是極力獲取主流或正統的合法身份的企圖。所謂開始即意味著卑劣的結局：無異于一種語言權力或者是爭奪權力的符號。 

　　可見顛倒物質與意識的關系，不講條件的瞎扯精神萬能論是他們的理論核心。 

　　五、堅持到底：權威主義人格　  

　　再來看他們的大堂教育。 

　　特點如下：定期、高頻率、人員眾多而且成分混雜，講演者聲情并茂、魅力四射，群眾聞之莫不心志蕩漾、情緒為之昂揚。他們就是利用這種氛圍不斷的給那些低階層的人打氣，務必使之保持激昂的情緒來抗衡苦行僧的生活現實以及理想和現實之間無望的漫長期待所產生的失望情緒。他們巧妙的利用人類對不確定前景的既無知又充滿預期的心態，用演講的方式確定下來，成為一個有相當感染力和廣泛號召力的幻像，這就是為什么其中的高層大都是是講演高手的緣故，他們是把本身的權威主義人格移植到人們對自身完美理想追逐之中，進而又無形中加強了對于未來的結論，你的未來一定是這樣的：一個極其完美令人著迷并真心向往的圓滿結局，即使成不了神，也會是一個完美的人。這是一個多么高尚又富于人情味的事業啊！ 

　　他們會鄭重其事的告訴你：堅持就是勝利。走入他們中間你會發現許多從來不知日記為何物的人居然記起了日記：今天我作了什么？明天我要趕上誰？后天我會是什么樣子？……“紅本本”、“忠字舞”、與天地人斗“其樂無窮”的豪情。敢問從七十年代走過來的人：這是什么？！ 

　　六、代價階層：再次顛倒 

　　傳銷最能說自己的創富資本了。 

　　每種社會手段的實施都要有代價，所以才有了帕累托最優化的理論，傳銷也不例外。在有案可稽或無稽的財富數字背后到底有多少數量的代價階層存在啊！其鼓吹的共同財富政策只能是不現實也毫無希望的烏托邦的浪漫主義。 

　　退一步來說，真有那么都成功的例子，然這種不講過程，不講實際，只講精神原則的畫瓢風格只能在低素質人群中煽動起盲目的熱情來。作為一種經歷或者一個模式自有它的特殊性即唯一性和排他性。從貧窮走向成功的人的經歷總結的是正常的故事，是一個“精神——物質”的升華過程，然而要通過經歷來復制經歷就在根本上顛倒了物質的決定地位了，成了純粹的“精神——物質”的神話了。 

　　這種權威主義人格依然是頭重腳輕、頭腳倒置的，這也是他們教材里大量的現身教育的神話原版。 

   七、老鼠會：集體無意識 

　　傳銷從一開始就以“老鼠會”的面目出現，這種群體特點是傳銷得以快速發展繁衍的必要也是關鍵的途徑，它是一切卑劣和罪惡的平臺，看清了這種組織原則大體也就對其實質有所了解了。這里主要以龐勒的觀點照察之。 

　　群體中個人的個性因素因為受到不同程度的壓抑，即使在沒有任何外力強制的情況下，他也會情愿讓群體的精神代替自己的精神。群體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提供給他們的各種意識、想法和信念，他們或者全盤接受，或者一概拒絕，將其視為絕對真理或絕對謬論。 

　　在公共集會上，反駁者哪怕作出最輕微的反駁，立刻會招來怒吼和粗野的叫罵。假如現場缺少當權者的代表這種約束性因素，反駁者往往會被打死。 

　　他們在人們心中喚起宏偉壯麗的幻象，也正是他們含糊不清，使他們有了神秘的力量。 

　　當群體是受某種高遠的理念的激勵而行動時，它會表現出極高的道德。 

　　在照妖鏡面前，傳銷的大家庭主義徹底露出了尾巴：講究談吐、舉止以及強辯的口才是他們在人為的遠大目標的幻象下的道德標準；其講演的頻繁性就是為了強化此種“道德”，其溫情除了利益牽制外，就是在長期頻繁的群體活動中養成的心理習慣或慣性。他們把不確定的模糊的前途命運運用講演的群體力量加上真真假假的現身說教明確下來：瞧，你的將來。 

　　凡接觸傳銷成員的人都會被勸導：先去聽聽課。很隨意、很民主、很自由的勸說。其實在那種氣氛里極少人可以保持冷靜，大都會受到強烈的刺激。那些被從遠方招來的人與其說是對金錢的貪欲不如說是聽信了一連串神話，這種虛幻形象就有了深刻的膜拜心理了。 

　　當個人被溫柔的剝奪意識之后，作出怎樣惡劣的事情都不足為怪了 。由之，我們可以反思歷史上的各種運動以及現在的邪教、原教旨主義和個人崇拜大都可以在這上面找到依據和影子，“9.11事件”也不例外。 

　　八、方法論：教育任重道遠 

　　無論是陷進去的還是操作者中的高學歷現象說明：簡單的學問阻止不了德性的淪落。加強方法論教育、引導對實際問題的鑒別以及思考的關注程度，并在此基礎上創造一切可以的條件促成實踐的機會，同時在哲學上不但要回答“為什么”，還要給出“怎么樣”，這既是理論教育，又是方法論教育，只是出發的角度不同罷了。 

　　總之要務必使人們明白：  

　　1. 只靠觀念是遠離不了貧窮的，理想主義必須有“度”，過了頭就是盲動。不講條件的宣揚英雄主義和變革思想會令逆向思維這一寶貴的特質也臭滿大街，要警惕物質與意識之間被人為頭腦倒置。 

　　2. 現實與理想不可偏廢，警惕第一點被應用于群體中和達成社會化之目的。 

　　3. 對未來保持理性。 

　　4. 對事物或現象時刻不忘兩點論，兩分法，牢記世界是兩點的世界。 

　　5. 時刻關注人性中的劣根和弱點、自私、貪欲等，保持思想的平和，樹立全局觀點，“天上不會掉下餡餅”。 

　　6. 實事求是的對待人生決策問題，思想決定不了一切，物質（包括個人基礎：財力、知識、技術、經歷、悟性、能力、心理、機遇等）是決策應當考量的基準。 

　　7. 推崇對實際問題的研究，推進對具體工作的努力，如加強現實與市場的調查研究等。 

　　只有每個社會細胞——人都擁有了足夠的手段和對抗社會非理性的理性，人類才可能走出悖論或者少受悖論之苦。人類解放的口號喊了這么多年了，現在就可以看出人類離基本解放的目的地還有很遠的距離，正義和光明與邪惡、黑暗的主義之爭、路線之爭還會長期存在。 

　　九、社會和個人：一個長期的問題 

　　需要指出的是，這些問題和現象的出現有深刻的社會變革因素。整個社會正處于大變革的時期，現狀與問題的分層惡化是過程中的陣痛，是一個代價階層必然而又無可奈何的歸宿：弱勢群體的權利和聲音的確在不同程度上被忽視乃至被踐踏。樸素的平民依然堅信：人多好辦事，天下窮人是一家的想法。一方面個體真的被踐踏了，另一方面基于成本的考慮，群體是績效比最大的方式。然而在較低的生產力水平上是絕對出不了很高的群體意識的。 

　　從東部沿海到西部省區，經濟的不平衡性已經被截然拉大，生活的社會狀況和生存的自然稟賦的惡化促使很多留守故土的信念被打碎，出走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但是即使不在依賴自然稟賦的恩賜，卻掉進了另外一個城市社會的人群規則里面，在城市里最基本的打工常識也因為無法兌現而終結，所以“不勞而獲”在某些層面上是被迫的事情，戶口附加權益的制度使弱勢恒弱。那些農村的流動人口已經開始引起人們的注意，他們何去何從對當地的經濟發展也是影響不小，“民工荒”此所謂“權益荒”。他們總是被人利用，從古到今（古代利用他們起義，今天榨取他們的血汗）。 

　　社會的和個人這兩大因素最終把一部分人逼進了傳銷的死胡同。這也說明有中國特色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還要走更遠的路，做更多細致扎實的工作。我想這也是“三個代表”的直接體現，更是考驗我黨執政能力的一個方面。 

　　十、后記：堅強是什么 

　　人是神與魔鬼的中性結合體，精神塑造的確對人類的正面文明產生了和正在產生著作用。傳銷是二戰以后，特別是20世紀70年代以降先進生產管理的惡意扭曲和惡毒砥殺，是對一種新的營銷理論的顛覆 （我們不得不承認傳銷在某些國家是卓有成效而形象美好的方式），是以更隱秘的方式回潮的老秩序：導致嚴重不平衡的秩序。在此過程中將永遠是掌握理論“創新”權利的人獲得最大最多，因為他們或者受到良好教育或者優越的社會地位，更在于有較高的悟性和對理論的引申與把握手段，而對下層人來說，悟性特別是與理論權利的偏離，已經從一開始就打上了深刻的悲劇胎記了：認識水平低下將是他們永生離不開的夢魘。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月亙（geng）信(shen)堅強”，“木強則恒，強大居下，柔弱微細居上”。老子兩千多年前對生死的論述是對人類永恒問題的思考？那么怎樣才能永恒？我想惟有堅強——從內到外的堅強才能徹底實現自救和他救，同樣也可以引申出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建設的相關結論。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怎樣才能使人堅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