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22日02:22 CCTV《社會記錄》

    三名普通的大學生和兩名記者一起深入重慶，打入傳銷組織內部，進行臥底暗訪，最終協助警方破獲了一起轟動全國的傳銷大案，央視《社會記錄》對此進行了采訪，下面是節目實錄：
主持人阿丘：今天我要給大家講一個臥底的故事。一提起臥底，大家就會想起楊子榮，想起《無間道》，但我們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既不是剿匪隊員，也不是警察，而是三名普通的大學生。
解說：
    李振祥，華中師范大學政法學院2001級學生。王勇，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 2001級學生。朱小波，武漢大學藝術學系 2001級學生。三人同為21歲。今年三月，他們三個人和兩名記者一起深入重慶，打入傳銷組織內部，進行臥底暗訪，最終協助警方破獲了一起轟動全國的傳銷大案。
王勇：
    當時過去之后，我們雖然有很詳細的計劃，但是里面的情況隨時變化。一是這個傳銷組織，它后面的深度到底有多大，我們心里還是沒有底，所以當時過去的時候，確實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
主持人阿丘：
   “風蕭蕭兮易水寒”，這話說的可不是夸張，到傳銷組織內部去臥底，的確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為傳銷組織大多數都有點象黑社會，集中住宿，集中學習，和外界隔絕。前幾年在廣東警方破獲傳銷案件的過程中，就曾經遇到過暴力反抗。一旦臥底者的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設想。據說，在出發之前，李振祥、朱小波、王勇他們還共同簽訂了一份三人盟約。
第一條，三個人必須時刻在一起，行動和語言統一。
第二條，任何事情三人協商，不得擅自作主。
第三條，同去同歸。
第四條，如果誰出現問題，由活著的人照顧后事。
主持人阿丘：
    說到這里，很多人可能要問了，這么危險的事情，警方怎么讓這三個大學生去干呢？原來呀，這個任務，只有他們才能夠完成，因為他們都曾經是這個傳銷組織的成員！
李振祥：
    我們原來班上有一個同學，他騙了一百多個人在里面，他還給我做思想工作。他就說你從漢口到武昌有個T258那個列車，他說這個T258你可以到重慶沙平壩火車站去看一下，每天的大學生源源不斷地過來，這就是造就我們百萬富翁的一個專列。
主持人阿丘：
    就這樣，李振祥懷著干一番大事業的夢想，來到了重慶。那還是2004年2月27日，在重慶，他受到了朋友的熱情接待，朋友幫他拿包，安排他洗澡，下午帶他游覽了重慶的風光，晚上還專門為他接風洗塵。這一切，都讓李振祥感到分外地溫暖。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李振祥認識了同在武漢上學的王勇和朱小波，他們兩個和李振祥一樣，也是被同學用幾乎相同的方式弄到重慶來的。三個人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當時他們全都沒有意識到，他們正在陷入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同期聲(現場)：
    我來自湖南，名叫陳新。記得魯迅先生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大家伙記住這句話。下面請我的家人閃亮登場。

傳銷人員：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 
傳銷人員：非常好。 
傳銷人員：我來自江蘇宿豫，名字叫張磊，祝大家早日成功。 
傳銷人員：親愛的朋友，晚上好。 
傳銷人員：非常好。 
傳銷人員：我來自江蘇沭陽，名字叫孫志雷，我祝大家早日登上成功的頂峰。
主持人阿丘：
    到重慶的第二天，有人安排李振祥開始上課，在此之前，李振祥的同學告訴他，來這里是做“直銷”，這是一種在國際上非常流行的銷售手段，銷售的產品是一種叫歐麗曼的法國化妝品。在正式工作之前，必須先上課培訓工作方法。可一天的課上下來，李振祥卻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李振祥：
    一開始上課的時候，而且特別是講師剛剛來講課，還有唱歌的時候，窗戶關得很緊。那時候你看到天花板上、地面上全部是水。是什么水，就是人呼出來的碰到上面，因為那時候天氣比較涼，我看到上面的水往下滴，地上水就是一層，墻壁上都是水。里面空氣非常的糟糕。
主持人阿丘：
    明明是國際上最流行的產品，最先進的銷售方式，但上課的環境卻如此糟糕，這不能不讓人產生一些懷疑，更令人懷疑卻是培訓的內容。
李振祥：
    因為他說他是做直銷的，但是我感覺他很不地道。無論是任何一種銷售模式，他都以銷售產品為最主要的目的，但是我感覺他里面非常忌諱談產品，而且他做的培訓，全部是做人的培訓，比如說每天來了，大家好，把人留下，做這樣的工作，然后把錢交了，其他什么東西都沒有。
解說：
    在其后的課上，那些講課的老師在講了一大堆人生哲學之后，終于道出了加入他們這個組織的條件以及成為百萬富翁的發展道路：每個人先交納3350元的入會費，成為歐麗曼會員，然后每介紹來一個新會員，公司都會獎勵510元作為提成。會員入會后，只需發展3到9人可成為家長，發展10到69人可成為主任，發展70到398人可成為經理，399人以上就成為總代理，再往上便是超級總代理，每個級別的負責人會按不同比例提取新會員的人頭費。當做到總代理以后，每年都可以收入一百萬元。
主持人阿丘： 
    聽到這里，李振祥終于明白了，原來他身邊的這個所謂國際上最先進的銷售企業，就是一家非法的傳銷組織。這時，同樣是從武漢來的王勇和朱小波這時也感到了不對勁。三人于是借口回去籌錢，離開重慶回到了武漢。
紀實段落：重慶全鏡，碼頭空鏡。
解說：一切都象是一次特殊的旅行，李振祥、王勇和朱小波回到武漢后，并沒有簡單地回到從前的生活，而是對他們短暫的重慶之行進行了思索。
王勇：
    首先感覺他們的危害性很大。他危害的是大學生，大學生因為有自己很好的前途，他的錢都來得很不容易，他自己的錢都是父母的血汗錢。他把父母辛辛苦苦的血汗錢騙過來，再白白地交過去，把自己的前程整個青春揮灑在無謂的瘋狂之中，感覺這個很不劃算。另外一方面我們同時理解，這個東西對社會危害性也很大。大學生他像滾雪球一樣，多了之后必然會有問題。
主持人阿丘：
    2004年3月9日，李振祥、王勇和朱小波三人一起來到公安局，向警方講述了他們在重慶的經歷，他們在向警方報案時提到的一點，引起了湖北警方的高度重視，這就是在重慶的這個傳銷集團中，有大量的在校大學生。湖北警方立即向有關部門匯報，同時成立了專門的破案小組。由于這個傳銷組織活動非常隱蔽，為了能夠進一步掌握其犯罪的證據，必須有人能夠打入該組織的內部。警方找到了李振祥他們，問他們愿不愿意重新去重慶臥底，協助警方破案，經過慎重的考慮，三個人決定再赴重慶。
李振祥：具體說來首先他給我們的任務，就是要了解受騙大學生的大概的情況，比如說數目、學校、年級、系別、思想狀況，然后還要找他們在傳銷所謂的一家一家的，我們稱為窩點，就是在窩點什么地方。他們是一個街道最多不會超過兩家，住得非常分散。我們要一家一家的核實到底在哪些地方。然后還有找骨干人員的真實姓名，聯系方式，還有他的一些體貌特征，當然體貌特征主要是集中在高層。

主持人阿丘：
    和三個人一起去重慶的還有《楚天都市報》的兩名記者，兩個記者這次扮演的是三個人發展的下線，五個人一起來到了重慶。回家不過三天，就帶回來了兩個下線，李振祥三個人受到了隆重的歡迎。很快他們就開始了搜集情報的工作。
陳世昌(記者)：
    (歐麗曼)他們那就天天簽名。每天每個人都會準備一個小本，小本上面就會寫，你碰到每個人就互相簽名，簽上自己名字，寫上自己地址，上面會寫很勵志的話，祝你早日成功，祝你早日發達，祝你早日當上總代理啊，這些勵志的話。
李振祥：
    我們每天，比方說工作，找他們簽名簽到下午四五點，我們悄悄地躲進公園，兩個人放哨，然后剩下一個人整理。

解說詞：
    這些整理后的名單，他們每天都派人交到警方那里，到3月16號，李振祥他們五個人已經核實800人的身份，其中有400多人是湖北籍的大學生。這期間，李振祥他們還偷偷拍攝了傳銷組織人員上課的照片，他們的活動引起了一些人的懷疑。

李振祥：
    后來做臥底的時候，有個“經理”級的人物對我這樣威脅，你要是做你就做，你要是不做你就自己一個人悄悄回去，你不要在這影響我的士氣。你去年有一個同學過來了，他沒做，我哪天回去找人把他搞死，你看著辦吧。
主持人阿丘：
    眼看傳銷人員逐漸懷疑到他們頭上，李振祥等人加快了工作的節奏。下一步，他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掌握整個傳銷組織總代理的行蹤。這個總代理呀。就是傳銷金字塔上最上面的人，一般來講，他們就是傳銷活動的發起人，只有抓住了總代理，才能徹底搗毀這個傳銷組織，同時，由于這個總代理手上有大量靠剝奪下線掙來的不法資金，只有抓住他才能夠最大限度地挽回許多上當受騙的下線的經濟損失。所以，李振祥等人此次臥底的另一項重要任務就是，發現并掌握總代理的行蹤，并在適當地時候向警方發出行動的信號，這個任務可以說決定著整個警方行動的成敗。一旦不能夠及時掌握總代理的行蹤，讓其漏網，那就會給今后案件的審理帶來巨大的麻煩。但是，這個神秘的總代理平時幾乎很少露面，就在李振祥他們焦急萬分的時候，機會來了。
    3月20號，一位傳銷頭目通知李振祥晚上8點到某個地方舉行一個簽單慶祝會。李振祥心里一陣狂喜，因為他知道，簽單慶祝會是傳銷組織比較重要的會議，每次這樣的會議，都有許多比較重要的頭目參加。等這個傳銷頭目到達開會地點后，李振祥偷偷將地址和門牌號碼發短信給《楚天都市報》的記者陳世昌，陳世昌假裝到樓道邊打電話，向警方報了警。抓捕行動立即開始。
王勇：
    因為本身重慶的警方不認識這三個頭目。他們在抓捕之前要進行確認。當時我記得那天，所有的警車還有警察全部開到賓館去，然后把賓館周圍一封鎖，然后我就上去，因為他們不認識，然后就把我推到前面。當時沒有感覺害怕，但是事后感覺害怕。為什么，因為當時我感覺我自己就作為一個警察，我完全融入他們的行動，他們所有的行動把我感染了。他們的警車呼呼拉拉地叫，警察馬上就把這個樓包圍了。

主持人阿丘：
    8點半，傳銷者正在上課，民警敲門，講課的人立即示意所有人降低聲音。聽里面沒有聲音，敲門聲停了。這時，正在里面的李振祥馬上發出短信，告訴警方地點沒錯。警察立即破門而入，將現場的傳銷頭目全部抓獲。隨后，在王勇和李振祥他們的幫助下，重慶警方最終將歐麗曼的三個總代理抓捕歸案，徹底摧毀了歐麗曼傳銷組織，解救出來2000多名大學生。
主持人阿丘：
    案子破了，但令人可悲的是，許多的大學生身陷其中，還一點也不知道自己上當了。
同期聲：給我來個特寫吧。 
傳銷人員：給我來一個吧。 
傳銷人員：擺個姿勢。 
傳銷人員：長得帥的，帥哥靚女們站起來。 
工商局：你們傳銷什么？ 
受騙大學生：我們不是傳銷。

工商局：是什么？ 
受騙大學生：直銷。 
工商局：直銷的什么東西？ 
受騙大學生：歐麗曼。 
工商局：歐麗曼產品在什么地方？ 
受騙大學生：直銷的東西我現在沒拿到產品。 
主持人阿丘：
    為了讓這些大學生醒悟，警方找來了重慶渝北區的工商部門的工作人員對這一化妝品進行了鑒定。結果是，這些被傳銷頭目吹的神乎其神的化妝品，實際上是一種三無產品，也就是既無產地，生產企業，又無生產許可的偽劣產品，這樣的產品，根本就不允許在市場上流通，面對這樣的事實，仍然有些大學生執迷不悟。
同期聲：
警察：你們銷售的是什么東西
大學生：我們銷售的是一種理念一種文化，這比產品本身更重要
警察：以后不做了？

大學生：不，你錯了，直銷我還是會做下去
主持人阿丘：
    害人不淺呀！這些正在上大學的學生，按說已經具備了看待世界的基本方法，但卻有這么多的大學生同時身陷傳銷，這也引起了李振祥等人的思考。
李振祥：
    他們創造了種種虛假的氛圍，那里面人就是告訴他，你們現在就是做的一個事情，我們是做直銷，不是做傳銷。他把直銷這個事情吹得神乎其神，他說這個就是改變中國商品流通領域，改變中國社會這樣的一個很好的契機。就像我們中國的五四運動一樣，就像八十年代個體戶一樣，還有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股票一樣，你們就走在時代的前列，你們為了中國改革開放，為了中國的經濟建設，你們應該做出一點犧牲。這些學生就是激情澎湃，覺得就是要干一番事業。
陳世昌(《楚天都市報》記者)：
     這個即興演講非常摧毀人。非常容易讓人敞開心扉的談，關在一個小屋子里面，一清早的時候你談什么呢，很多大學生就談到人生和理想，以及現在在學校里面遭受的一些自我感覺不平的遭遇、困惑。正是因為這種談心、交流，把人和人的距離拉得特別近。
主持人阿丘：
     我們的記者也就這個問題請教了專家，專家說，除了剛才李振祥他們說的原因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傳銷組織在培訓中傳授的 
    “口碑相傳”“幾何倍增”這些原理，在合法的直銷中確實存在。也就是說，他們是口中講著合法的內容，行動中卻做著違法的事情。也正是因為這樣，很多大學生才會上當受騙，深陷傳銷難以自拔。
    回過頭來再來講講李振祥、王勇、朱小波三個人，案件破獲后，他們三個一起回到了武漢，繼續著他們的學業。平時的時候，他們也給自己的同學講一講傳銷的危害。幾天前，公安部經偵局特地向李振祥、王勇、朱小波三人頒發了每人5000元的獎金，以獎勵他們在破案中起到的重要作用。李振祥說，這個錢要用來交學費，好好學習，畢業后找一份工作，如果有可能，他還想當一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