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永圖認為，中國的內需還遠沒有挖掘出來，高增長趨勢會持續二三十年

    交談人物龍永圖　

    1943年5月生于長沙，1965年從貴州大學英美文學專業畢業后進入外經貿部工作。1973年，龍永圖作為中國向西方國家派出的第一批留學生，到英國倫敦學院攻讀了一年的國際經濟學專業。

    從1978年開始，龍永圖先后在中國駐聯合國代表團、聯合國開發計劃署、中國國際經濟技術交流中心工作。直到1992年1月，龍永圖回到外經貿部，被任命為國際經貿關系司司長。1994年4月他被任命為外經貿部部長助理，主持復關和入世談判。1997年2月晉升為副部長級的首席談判代表。2003年1月至今，龍永圖擔任博鰲亞洲論壇秘書長。

      交談動機

    今年的博鰲論壇將于本月24日至25日舉行，為何要以“開放的亞洲”為主題？研討生產供應鏈，博鰲論壇是不是越來越“務實”了？無店鋪營銷是中國加入WTO的承諾嗎？怎樣看待日益頻繁的貿易摩擦?

  　博鰲亞洲論壇秘書長龍永圖最近馬不停蹄地在廣東轉了一圈。昨晚，他在中山小欖接受了本報記者的獨家專訪。

    龍永圖言之有物、快人快語，成為媒體追訪的對象，樹立了“沒有架子”的中國政府官員形象

    永恒主題下有副題亞洲發展離不開世界

    記者(以下簡稱“記”)：您曾說，“亞洲尋求共贏”將是博鰲亞洲論壇的永恒主題。那么，一個主題，如果是永恒的，豈不成了老生常談？

    龍永圖(以下簡稱“龍”)：永恒的主題是論壇的一個發展方向，我們每年還有一個副主題，今年的副主題就是“對世界開放的亞洲”。亞洲必須在一個開放的環境中才能形成共贏，亞洲不可能封閉起來、自我發展，它的發展離不開歐美。所以，我們這次邀請了捷克總統參加論壇，捷克是歐盟東擴中新加入的成員，我們要請他談一談歐洲一體化進程為什么對捷克有利，我們可以學到點東西；我們還請了墨西哥的前總統和美國前總統老布什，請他們介紹一下美洲自由貿易區及北美自由貿易區。

    供應鏈反映全球化中國沒有攬盡所有活

    記：生產供應鏈看來是企業研討的話題，為什么會被選為今年博鰲論壇的議題？

    龍：我認為研究生產供應鏈是研究經濟全球化的切入點，因為現在的生產供應鏈是經濟全球化的典型反映。比如說，波音飛機的零部件在全球70多個國家生產，然后在美國組裝，又在全世界銷售。這個生產供應鏈延伸到全球70多個國家，很長。現在，中、日、韓及東南亞國家之間也開始形成生產鏈，在中國生產的汽車，許多零部件就來自馬來西亞、泰國、日本和韓國。如此形成的亞洲制造生產鏈，中國只是其中一環，沒把全世界的活兒都攬了。討論這個問題就是要大家了解經濟全球化有好處，消除“中國威脅論”，證明中國經濟發展對亞洲的貢獻，中國對幾乎所有亞洲鄰國的貿易都是逆差。

  　記：中國去年對外貿易的增速是35%，今年第一個季度又比去年同期增長34%，經濟的增長率也都在9%以上，這是不是加入WTO后引發的外來刺激，這種強刺激下的高增長能持續多久？

    龍：中國加入WTO后，國內投資環境、貿易環境、政策透明度進一步改善，外商對中國的信心增強，全球對中國的投資出現了高潮。由于全球產業向中國轉移是市場推動的，對他們的最大刺激就是在中國能賺錢！我們也需要這種轉移。我認為，只要我們不斷改善我們的營商環境，我們的經濟高增長會持續20年、30年。

    記：可能有人會不同意你的觀點。荷蘭銀行控股公司亞洲分公司的戰略負責人埃迪·翁認為，中國經濟已經達到了頂峰，而印度經濟正在穩步增長，西方世界許多人都持這一觀點。

  　龍：已經到了頂峰？要我看還遠遠沒有到頭！中國經濟到不到頭要看有沒有內在需求，而這個內需還遠沒有挖掘出來。中國有5億勞動力在農村，其中有1.2億的富余勞動力，假如將這1.2億人轉移到城市就業，那會帶來多大的市場需求？房子、教育……會產生新的消費形態和方式，這是一個很大的消費群，1.2億人，相當于兩個法國人口或是兩個英國的人口。中國的汽車人均保有量不僅低于西方發達國家，甚至低于拉美。我們的潛力還遠著呢！中國和印度不是命中注定就是競爭對手。印度發展了對中國有好處，這個人口大國可以為中國提供新的市場，正如中國發展了也成為了日本及東南亞的市場一樣。

    社會穩定壓倒一切無店鋪營銷年內立法

 　 記：從1990年雅芳以單層傳銷模式進入廣州至今已有10多年了，安利去年在中國的銷售額突破了100億元人民幣，據稱，直銷在中國有400億的市場。不久前，商務部有關人士透露，將在年內制訂相關法律。“無店鋪營銷”是否被納入了WTO條款？

 　 龍：這是個敏感的問題。中國接受國際通行的營銷方式有個過程，提高經營者和消費者的素質也有個過程。這不是市場準入問題，也不是開不開放市場的問題，社會穩定最重要，我們對意識形態的考慮，對社會穩定的考慮會超出對經濟問題的考慮。對于“無店鋪營銷”，正如我們在加入WTO時所承諾的，我們將對此立法。

　  貿易摩擦并不可怕要善用WTO法律武器
　  記：現在有一種言論認為，貿易摩擦日益頻繁，意味著入世負面效應開始顯現。對此，您怎么看？

    龍：這是一種誤解。其實過去我們也有很多的貿易摩擦，不過那些貿易摩擦常常是被掩蓋住了，用私了的方法解決了，吃了啞巴虧就算了。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我們就用正常的法律手段、用世貿機制來解決貿易摩擦問題。由于媒體炒作，人們就看到了貿易摩擦的產生，印象中似乎貿易摩擦、遭遇的反傾銷多了起來，但實際上貿易糾紛占中國整個貿易量還不到0.5%，這個比例應該不高，只是知道的人多了。隨著我國對外貿易量的不斷增大，與各國之間的貿易摩擦也會不斷增多。出現貿易摩擦并不可怕，關鍵是用什么方式處理、在怎樣的框架下處理。因此，要用平常心來看待貿易摩擦問題，要學習在WTO框架下運用WTO法律武器，解決與別國的貿易爭端。

    記：那您怎么看待美國商務部最近作出的對華彩電反傾銷終裁結果？

    龍：也要用平常心來看待。現在我們有好多產品競爭能力非常強，價格對有些國家來說是不可想象的。一些產品在某些國家受到打壓，用世貿規則來衡量，這些打壓是不正當的。如果我們確實在生產某種產品時帶有某些非市場經濟的因素，那么我們確實就有需要糾正的地方；如果有些企業之間相互惡性競爭，相互殺價，把價格搞得很低，那么我們應該加強國內產業之間、企業之間的協調，讓價格反映正常的市場規律。當然，如果國外某些企業，出于他們自己的目的，尋求一種保護主義的措施，來保護他們沒有競爭力的產品，在這個時候，我們理所當然應該在合法程序內積極抗訴，拿起世貿組織規則的武器，協調我們企業之間的立場，勝訴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過去我們也有許多案件是打贏了的。

 　 辯證看待順差逆差虧本出口還是少點好

    記：目前我國的貿易逆差正呈上升趨勢，您對中國今年外貿形勢樂觀嗎？

  　龍：今年中國的外貿形勢應該不錯。外貿順差、逆差，要辯證地看，不能說順差就好，逆差就不好。在經濟全球化過程中，要用新的角度看待外貿的順差與逆差。如果進口結構合理，進口格局以先進技術設備和國內急需的能源、原材料、零部件為主，出現點逆差沒有什么。對于進出口的數量也要辯證地看，數量問題不是最重要的問題，進、出口的結構、效益才是最重要的，虧本出口、惡性競爭出口還是少一點好。不能以順差和逆差來評價當前對外貿易形勢，也不能說對某個國家出現順差，對某國的外貿就是健康的；對某國出現外貿逆差，對某國外貿就是不健康的。事實上在過去兩年中，中國對日本、韓國等亞洲國家出現了很大的貿易逆差，這表明中國經濟的發展已給鄰國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利益。

    發展不能超越階段廣東莫放棄加工貿易

    記：目前社會上存在對加工貿易的偏見和誤解。但您卻認為，廣東必須捍衛加工貿易這一優勢，這是為什么？

    龍：加工貿易是經濟全球化的趨勢，不僅發展中國家在搞，發達國家也在搞。對于像廣東這樣對外開放度大的省份，多搞點加工貿易是必要的。因為中國目前面臨一個重要的挑戰，就是解決就業問題，特別是轉移農村勞動力問題，而加工貿易對解決就業問題功不可沒。中國現在雖然發展很快，但還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在知識產權、國際品牌上與發達國家有很大的差距，要創造自己的有國際影響的知名大品牌、搞自主知識產權，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如果好高騖遠，沒有自己的品牌就不搞，那就超越了中國現有的發展階段。只要能夠創造就業機會，增加稅收，提高附加值，搞什么形式的貿易都是可行的，國家得到實惠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我們不但今天要搞加工貿易，20年后、30年后還要搞。

                  作者：林丹 潘林 王寧德 2004-4-19 9:53:15
                  出處： 羊城晚報